今昔何夕

文/尘居士
白文龙从未相信过爱情这东西,甚至也从未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爱这东西。从未有过例外,即便那位高中同班的女生,也仅限于互有好感罢了。现实中白文龙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,不知冷暖。
第一次被赶出家门,是十三岁那年,后半夜妈妈撕心裂肺地到处喊他,他没有应声,也没哭。他就在离家不远那棵树后,看着自己家的灯亮了一夜。他在树上刻下几个字:我要离开,带着妈妈一起走!
第二次被赶出家门,在雨里遇上陈伯拉着一板车捡来的破烂费力地上坡,于是他帮着陈伯把车推回家,那一夜陈伯收留了他。那一年他十四岁,从此以后,直到高考完,他经常到陈伯那里,几乎和他一起生活。而他再也数不清,被赶出来过多少次。
第一次哭,是高考前两个月,那时他突然不再复习功课,整天帮陈伯收拾他的废品。陈伯问他:“白娃子,你怎么不作业了?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:“我想去找工作了,你要照顾好身体!”陈伯看着他半天,什么也没说,然后转身进屋里,过了一会儿,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递给他,打开里面全是钱。陈伯说:“白娃子,好好写字,去上大学吧!伯伯这些钱应该够,等你将来工作了,再还给伯伯。”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泪水溢满了眼眶。那年,他十八岁。
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开始于21岁那年,那一天是个夏日清凉的夜晚,还有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,在餐厅做服务生下班回学校的路上,遇到了她,显然她很伤心,独自一人在校舍对面的老梧桐树下哭泣。听着她的声音一直走到宿舍楼的白文龙又折回她那里,递给了她一张纸巾。那一刻只想起了陈伯一个人,似乎也是同样的夜晚,陈伯看似无意地转过头说:“娃子,要不,在伯伯这里坐坐吧。”已经前脚出门的白文龙僵了三秒钟,他回头迎着陈伯坦诚的眼神,心底那份执傲一溃千里,他接过陈伯递过来的水坐了下来,于是这一坐便是一生,任谁都没有掂量过这句话的份量。它是如此轻巧地掀起人生非凡的局面,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。
白文龙站在女孩子的面前,沉默良久说:“不好意思,我不太会安慰人,你需要帮助的话,可以告诉我。”她抬起泪眼,在这个世界迷失的灯火下,他面色蒙胧,昏暗的轮廓里,是一张灰暗不清的脸,但就是这一张在当时看不清楚的脸和身影给了她莫名充沛的温暖。人生不仅是在我最美的时候遇见你,更要在我最柔弱的时候遇上你,让我这只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,驶入你宁静的港湾,从此我能避风躲雨,与你相守一生。
白文龙一直不太确定,第一次爱情是什么时候,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,所有人却都幻想着一场不平凡的相遇和相爱,但是他遇上她,只是一场善意的不忍,或者一次鼓起勇气的意外。
可一切都从这种不设防的相遇和相识开始,大家都不相信爱情,背叛和遗忘早已占据生活的主要位置,但他遇上了陈伯,她遇上了他。当我心灰意冷身陷囹圄时,你就这样清清淡淡地出现在我的人生里,只是轻轻地一句话就把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。
5年后,白文龙工作再创业,然后创业失败,工作攒下的所有积蓄付于东流,于是他又找了一份工作,每天他都会经过一座天桥去上班,失魂落魄的他每每看着天桥底下汹涌的车流,他都抑制不住想跳下去。
直到她,再一次和他邂逅,在异地陌生城市的同学会上。他们像老朋友一样,一问一答平淡地交流着,第一次,第二次,第三次白文龙向她告别,因为他知道她有很好的生活,还有更好的家庭背景。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她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,而现实中的他,一无所有,怎么能走进她的生活?对生活重燃的信心又被扑灭。
白文龙在回去的那座天桥上终于失声痛哭,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,想要离开,却又眷恋这世间,可这世间自己从未拥有过,甚至也为失去她而哭,也为诀别生命而哭,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压力全部宣泄而出,他也像被掏空了一样,像个没有灵魂的人。
那时他卸下所有的骄傲,自信,防备和尊严,把自己灵魂中最脆弱的一面袒露在这人世间,他走向桥边,准备投身到滚滚的车流。
那年他27岁,十月的最后一丝炎热随着夏天离去,还有11天是他的生日。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妈妈和陈伯,而痛哭的那晚,他准备告别她,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。这世界上除了妈妈和陈伯以外,她成了他最后留恋的东西。
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,一只手拉住走到天桥边的他的手,那只手上有种柔软的温度让他冰冷中的灵魂在黑暗里醒过来。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追问他:“龙,你怎么了?”他转过头看见她泪眼如花的脸,冰冷的心被某种力量点燃,他什么都没说,只把她轻轻拥入怀里,紧紧地抱住,直到他的世界重新活了回来。
白文龙一直不知道谁是谁的港湾,他飘泊的船停靠在她的港湾,而她睡在他的怀里。很多年以后白文龙常常从梦里醒来,看着躺在身边的她,有一种感觉从卧室里通过她涌入自己的心里,瞬间填满那颗还有一丝疑惑的心,他俯下身去亲吻身边的她,又重新睡去。
从那以后,白文龙知道了什么是爱!令昔是何夕,昨日何所示?就像最开始怀疑它从不存在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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